吐魯番艾丁湖。 郭立亮 攝
向宏恩
歷史長河中,往往有幾朵美麗的浪花驚人的相似,是巧合,更是一種必然。每談新疆,必談及湘人。湘人的秉性和智慧決定了他們在中國歷史舞臺上的重要角色。
從左宗棠入疆收復伊犁,到王震進疆墾荒屯田鞏固邊防,新疆便與湘人緊緊地連在一起。
“遍插楊柳三千棵,引得春風度玉關”。這新疆人世世代代傳頌的名句,是對左宗棠為代表的湘人德操和功績的明證,“左公柳”這個新疆人常叨念嘴邊的詞語,是他們銘刻于心的湘人豐碑。
“沙漠胡楊”“戈壁紅柳”,是新疆人對以王震為代表的湘人屯田戍邊功德的文化贊賞。
“八千湘女上天山”,是湘人戍邊屯墾的一個歷史符號,也是映襯在大漠戈壁之中的“天山雪蓮”。他們仿佛天山雪峰擁抱著的那汪天池,照映江南絲竹、洞庭漁火。
傲霜挺雪宛如雪蓮花般美麗的湘女,用他們的激情播撒生命的種子,在天山南北孕育了點點綠洲,如天山的潔凈雪水滋潤著新疆這片干涸的土地。
上世紀90年代初,我還在新疆工作的當年,新疆作協常務副主席、湘籍作家趙光明發起了一個由湘人作家組成的采訪團,專程采訪在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的湘人活動。我應邀參加。
第一站便是兵團新城石河子。
七月的石河子,綠肥紅瘦,綠色包裹著整個城市。通往城市的道路兩旁長著一排排直插云天的高大白楊,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瓜果清香,滿地都是碧玉和翡翠做成的果實,偌大的城市仿佛是由它們堆積而成。
參觀石河子建設兵團陳列館,“第一犁”的塑像,定格了那個時代兵團人從軍旅到屯墾的最初歲月。
1949年,王震將軍率八路軍具有墾荒經驗的三五九旅為老底子的西北野戰軍二兵團的20萬官兵,解放新疆。隨即響應黨中央毛主席號召,王震將軍將其統率的20萬人馬,撒到新疆各地。隨著120個農墾團的成立,荒漠上立即出現了120個新地名。為數較多的湘籍官兵,也隨之扎根在新疆各地。
清朝重臣,湘人曾國藩曾上書朝廷,對左宗棠將進疆收復伊犁之事陳表,大意為即便收復,也難久守之類的話。曾國藩的這番話,是居于對歷史的通曉而出。的確,歷朝歷代對新疆的屯墾都是“一代而終”。
王震將軍說了一句很具戰略眼光的話:“沒有老婆安不了心,沒有兒子扎不了根。”也是針對20萬官兵能否長期扎根新疆而作出的思考。于是,才有了“八千湘女上天山”。八千湘女將青春祭灑在共和國的西部邊陲上。
她們都無一例外地嫁給了屯墾戍邊的兵團將士,風雨數十年,戈壁大漠便多了許多綠洲,多了許多村莊和城市,多了許多美滿的家庭。一位有名的社會學家曾說過,在中國的屯墾史上,新中國的這一次是最成功的。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包括湘女在內的那些女人的付出為這史無前例的成功奠定了基礎。
沿著天山山脈腳下的公路往喀什走,過了達坂城,便遇上大片不知名的戈壁,一股股旋風吹得飛沙走石。“輪臺九月風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隨風滿地亂石走……”這首古詩,或許就是出自對這里的感受。再往南走,左邊是白花花的鹽堿地,右邊永遠是天山雪水沖積而成的滑坡和一座座沒有草木的山脈。
庫爾勒是烏魯木齊通往南疆第一站,這座在鹽堿地上建立起來的城市如今有一種讓人驚艷的美麗。內地許多省份都沒有這樣花團錦簇的城市。它是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的首府。
在這座美麗的城市里,我們認識了一群湘人。
他們都是上世紀50年代初,一批從長沙支邊來的青年。當年,他們還沒過玉門關,便面對戈壁掩面而泣。回憶當年,他們臉上都掛著坦然笑容。面前的每一個湘男,當年也曾在燈紅酒綠的星城斯文過儒雅過。來到邊疆,他們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步行走大聲吼叫,不論高矮,到哪都是鐵塔一座。面前的每一個湘女,當年也曾在湘江邊紅裙飄飄嬉逐浣紗過。來到邊疆,她們風餐露宿揮動鐵鎬汗灑荒漠,不論胖瘦,到哪都是清溪一條。這些湘人中,有新疆第一代教師,他們桃李滿天山;有第一代農技人員,他們讓稻香飄戈壁;有第一代醫生護士,他們讓地方病銷聲匿跡……
汽車全身被塵土裹著,只有透過面前擋風玻璃被雨刮器劃出的那道印跡,看見前面一片綠洲,在沙漠里前行千余公里后,我們來到墨玉縣的四十七團。
這是一個幾乎被沙漠包圍的兵團農場。三五九旅七一九團后為西北野戰軍第二軍第五師的主力十五團,當年用18天時間徒步穿越塔克拉瑪干大沙漠,奔襲上千公里解放和田。此后一千多名官兵便留下來,為著每一株綠苗每一滴淡水,也為著每一線生存的希望而同自然抗爭。
該團湘人老邵說,進疆時十五團有湘籍官兵300多人,全部留了下來。幾十年過去了,該團場的300多湘人,已大部分長眠于此,在地下用自己的身軀肥沃著沙漠。活著的十幾位老人至今也沒有走出沙漠。
十幾位老湘人,看到我們這幾個采訪團的鄉親,有淚在他們深凹的眼眶里閃動。真可謂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呀,我們每個人的鼻腔里也有一種酸楚的東西在蠕動。
老湘人們也常從電視中看到五光十色的大城市景象,可他們從不后悔自己的部隊沒有留北京、上海等大城市。他們說,有人做牡丹花,就得有人做胡楊樹,有人喝甘露,就得有人喝鹽堿水。
每到一個兵團農場,所探訪的湘人們都會說,活在自己腳下的這片土地上,就是對國家的貢獻。在那些除了兵團人再無他人的不毛之地,兵團人不僅是活著的界碑,更活出了祖國的神圣。我們接觸到的兵團湘人,他們都流露出想聞芙蓉國里荷花的清香,想看三湘四水的美景,想聽洞庭湖里的漁歌互答……但他們從未想過離開現在腳下的土地。
歷時半月,輾轉塔克拉瑪干沙漠5000多公里,所到兵團,無不遇上湘人男女,他們所述的苦樂,無法全用文字傳遞。湖南人的精神,卻永遠在他們身上閃爍。
調回家鄉20余載,新疆兵團早已舊貌換新顏。美麗的城市似春筍般,生長在戈壁;地窩子早已成為歷史,代之以林立高樓;茫茫戈壁蛻變為萬頃綠浪……這里融入了多少湘人的心血和汗水乃至生命喲。
湘人,似蒲公英的種子,撒向哪里,就在哪里發芽、生根、開花、結果。湘人,似沙漠的胡楊,在死一般的境地傲然挺立,千年不倒。湘人,似戈壁的紅柳,于風沙狂舞、干涸冰凍的嚴酷環境仍能綻放出萬樹紅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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