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回魂夢與君同
——岳陽劇作家吳傲君的藝術人生
《蔡坤山耕田》劇照。
湖南日報·新湖南客戶端記者 徐亞平 周磊
戲劇編劇,俗稱“打本子的”。這一行并不好做,對于搞劇本創作的人來說,精神獨處是常態,孤寂泅渡是修行。
可岳陽劇作家吳傲君卻那樣決絕地,一個猛子扎入劇本創作的海洋,從此藝海瀾濤,一去不顧。
1 如戲的人生,他孤勇直行
從岳陽市稅務局旁的小巷子穿進去,便是岳陽市文化局原戲工室家屬樓,吳傲君就住在這里。
見到耄耋之年的“傲爹”時,著實讓人意外:滿頭黑發,只有鬢角斑白;衣著時尚,走路昂首挺胸;精神矍鑠,與人談笑風生。
上世紀40年代,吳傲君出生在平江縣加義鎮。當地花鼓戲很流行,吳傲君從小就愛看,在草臺下一坐就是大半天。一顆叫做戲劇創作的種子就這樣在他心中悄然生根。
18歲時,吳傲君投筆從戎,在廣州軍區服役。連隊豐富多彩的生活與大城市的文化熏陶,使他萌發了寫作熱情,并逐漸走上了專業創作道路。由于文字功夫好,他干了2年便被調入團部,可謂順風順水。
不料,“文革”時,有人以土豪劣紳子弟的名頭告發吳傲君。于是,他復員回鄉,開起了拖拉機。“那段時間,讓我真正有了沉淀和積累。”提起那段艱辛歲月,吳傲君沒有絲毫不滿,反而覺得幸運。
開了7年拖拉機,他在勞作之余寫一些曲藝、小說等。1975年,他被調入平江縣花鼓戲劇團,一部花鼓戲《追花奪蜜》讓吳傲君一炮而紅。
1979年,吳傲君被調入岳陽市戲劇工作室,主攻戲劇創作。“半個多世紀的創作生涯里,我寫過電影、電視劇、小說……寫來寫去最中意的還是戲曲。”吳傲君說。
數十年前,吳傲君也是那個坐在臺下、被逗得哈哈大笑的觀眾;如今,他依舊明白,扎根人民的創作,人民的認可是最重要的。“我們不能保證觀眾進劇場,但我們必須保證觀眾進到劇場不走。觀眾看完戲還不想走,那就是好戲。” 吳傲君闡釋了他對“好戲”的理解,“我們為人民服務,拿什么服務?就拿戲;什么戲?好看的戲、有意思的戲。”
今年5月,吳傲君憑借花鼓戲《蔡坤山耕田》獲得2021年曹禺劇本獎。他說:“我想,寫戲就是把老百姓的酸甜苦辣、心里話編到我們的戲里,再拿給老百姓看。”
文化苦旅,風雨如晦。吳傲君數十年如一日,走得穩健而堅定。
2 戲里的人生,他精雕細琢
吳傲君家的客廳墻上,掛著一幅曹禺題贈的書法:“微雪初消月半池,籬邊遙見兩三枝,清香傳得天心在,未許尋常草木知。”
這是吳傲君與曹禺之間獨特的情緣。1985年,吳傲君和葉一青合作的花鼓戲《喜脈案》大受好評,獲評中國劇協和文化部“全國優秀劇本”(曹禺劇本獎前身);2021年,《蔡坤山耕田》再獲曹禺劇本獎。而在湖南劇作家中,兩度摘得全國戲劇文學最高獎桂冠的人,屈指可數。
記者問吳傲君:“您這一輩子寫了多少戲?”他爽朗地大笑道:“我只記得幾個好本子,觀眾也只認好戲。”
《喜脈案》獲獎時,吳傲君還寂寂無名,拿獎后突然被人們認識,非常激動。吳傲君那時聽到前輩說起一句話,“拿獎之后更要夾著尾巴做人”。這句話至今影響著他,要多用心創作劇本,少關心些獎。
《蔡坤山耕田》創作的靈感源自于什么呢?吳傲君告訴記者,八、九歲時,他在一個農村草臺下看到了一場戲。戲里有一個小旦、一個小丑,還有一個胡子老倌——那是個微服私訪的皇帝。“白鼻子”的形象在他的腦海里一刻就是幾十年。
“但那戲太小,前后也就一二十分鐘。”吳傲君說,2011年,湖南省花鼓戲劇院策劃新編花鼓戲經典劇目,邀請吳傲君進行劇本創作,特別說明只要觀眾喜愛,不一定要得獎。吳傲君提到了蔡坤山,院領導當場拍板,這事就算敲定了。
以一出20分鐘左右的傳統折子戲為基礎,吳傲君對《蔡坤山耕田》的劇本進行整理重構,講述了明朝正德年間,農民蔡坤山夫婦無意中幫助了微服私訪的正德皇帝后所引發的一系列事件。他將內容由原來的1場增加至6場,既保留了蔡坤山幽默風趣、口惡心善的性格特點,又在主題立意上切合時代主旋律,進一步豐富了主要人物形象,加強了故事的完整性,集中展現了湖南農民不怕事、重情義、有擔當的精神。
“創作時,我一天到晚就是伏案寫劇本。想起來哪個有意思的地方,我就拿出劇本琢磨。”遇飯、過堂、散財、耕田、施粥、恩賜,全劇6場戲都是吳傲君慢慢打磨而來。
沒想到,劇本寫出來了,送上去便挨了一頓批:專家和領導從沒考慮過可以寫不拿獎的劇目。
誰說演出劇目不能拿獎?誰又說拿獎的劇目就沒人看呢?吳傲君不信邪。幾個字、幾句話、一段唱詞……停停打打,淺斟低唱,室中方數月,世上已數年。“創作劇本就像雕琢玉器。得到玉石后,要細細思考再動手,動手之后要細細雕琢。”這樣一點點地修改,戲在吳傲君筆下一步一步圓滿。
從2011年策劃新編《蔡坤山耕田》,到2013年出劇本,再到2018年在長沙首演,再到后期的“一改一演”,這部戲傾注了吳傲君無數心血。3年間,《蔡坤山耕田》兩度入圍國家藝術基金資助項目。
“這部劇主題宣揚真善美,切合時代主旋律。故事本身情節離奇,又有合理性。3個主角里有兩個喜劇人物,人物關系頗有趣味。”吳傲君認為,這是一部傳承保留花鼓戲劇種特色的劇目。
寫戲的滋味如何?吳傲君說,先是痛苦,可寫著寫著就感覺到其樂無窮。特別是退了休,天天坐在家里做功課,每有會意,便興高采烈。
那寫戲有什么秘訣呢?“寫戲就像木匠做桌子,要有功力、有手藝。”他說,“要有生活基礎,要去感受生活;要有情懷,要寫人民群眾愛看的東西;還要有思想,要把現代人的想法灌輸到劇本中。”
如今,79歲的吳傲君依然筆耕不輟。去年受邵陽邀請創作了花鼓戲《豆腐西施》,今年又為巴陵戲傳承研究院創作了《十步橋》。
3 戲里戲外的舞臺,他灑脫不羈
吳傲君不寫戲時干什么呢?就坐在茶樓與三五朋友聊天。問他為何不在家喝茶,他說“老婆不記得加水”。
其實不然。喝茶聊天中,吳傲君把自己當成一塊海綿,泡在生活的水里吸取著無盡的創作養料,再根據自己的直感生活經驗和間接生活感受,使這些創作素材具象化。于是乎,一部現代劇《老駱軼事》在他的款款漫談中粉墨登場了。吳傲君又一次將散落在生活中的一顆顆閃亮的珍珠串成一個項鏈,恭敬地掛在觀眾的脖子上,鑲在戲劇舞臺的燦爛星空。
“‘傲爹’的作品都是從生活中的小細節入手,直擊社會的難點痛點,針砭時弊,以小見大。而人物的語言都是最真實而樸素的,所以才能夠深入人心,感動觀眾。”巴陵戲傳承研究院院長、一級演員魏傳寶這樣評價。
岳陽劇作家王密根說:“吳傲君的客廳是‘劇本門診部’——幫人修改劇本,一不署名,二不要錢。經他指導修改的《鎮長吃的農村糧》就獲評全國優秀劇本創作獎。”
《鎮長吃的農村糧》排演時,魏傳寶還是個沒什么名聲的小演員。并不相識的吳傲君看中了他的演技,極力推薦他出演鎮長的角色。后又邀請他出演《將軍謠》,獲中宣部“五個一工程”獎。魏傳寶也因此在戲劇界聲名大振。“傲爹是我的貴人。” 魏傳寶道,“他是很多人的貴人。”
而在洞庭湖畔的吳傲君,臨風把酒,自然分享著獲獎者的歡欣。
魏傳寶說,生活中,吳傲君生性幽默,浪漫孤傲。有兩件事足可知一二——
他曾采訪一位領導,領導說你別寫我你寫人民。后來在一次宴會上,該領導向他敬酒,他說你別敬我你敬人民。
音樂家劉可風剛買新房,只見側房角上一根管子直通天地。劉可風疑惑道:“這是什么管子?”吳傲君迅速接話:“大使館(屎管)。”眾人笑作一團。
吳傲君是個性情中人。附近修建辦公大樓時,民工們晚上孤寂,被他邀到家里看電視,客廳又成了“放映廳”,每晚爆滿,還有茶水供應。吳傲君故有許多各色朋友,修鎖的,拖三輪的,擦皮鞋的……
這些朋友,不知哪一天,就以各種各樣的形式,進入了他的劇本中。
世界就是一個大舞臺,有的人一輩子都在扮演別人安排好的角色。而吳傲君扮演的是自己創造的角色,灑脫不羈。
汪曾祺曾說:“愛,是一件非專業的事,不是本事,不是能力,是花木那樣的生長,有一份對光陰和季節的鐘情與執著。一定要,愛著點什么,它讓我們變得堅韌、寬容、充盈。”吳傲君先生應是這樣愛著的,他愛農村的土地,愛臺下的觀眾,愛多彩的生活。
所以,他的戲不像寫出來的,是流出來的。他在生活的水里泡得發酵,往外一擠滴滴如珠,信手拈來皆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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