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平
村支書望了一眼剛從山后邊露出臉來的月亮,握著我的手,說車應該可以過了,明天再帶人來把路基砌好。我心底一熱,眼眶潮了。
去扶貧村參加年中總結會,因多慰問走訪了兩戶人家,座談時又和村民多聊了一陣,起身時天已快黑了。剛要上車,一個騎摩托來的小伙子老遠就告訴支書,半山腰的路基給下午的暴雨沖塌了小半邊,車子怕是過不去了。支書一聽,急了,請我等一等,叫了幾個人就跑。他一跑,我跟著也跑。
支書在路邊一下站,一下蹲,一下趴,仔細觀察著、比劃著、丈量著沖塌的路基。看了一會,他叫人在路邊悄悄說了幾句,手一揮,那些人都飛奔而去。不久,沖塌的路基旁邊有了斧頭、鋸子、砍刀,有了樹樁、門板、檁子。
路基整好了,車子在蜿蜒的山道上滑行,星空、田野、山色、天籟涌進車來。看在眼里,一切是那么美好、那么真切,聽在耳中,一切是那么優美、那么親切。
依稀地可以看到對面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有三五個人在乘涼。盡管看不清楚他們的臉龐,也聽不明白他們在說什么,卻可以從他們那爽朗的笑聲中感受到他們的歡樂,感受到他們的幸福。
道路的左邊是玉米地,右邊是水稻田。停下車,我悄悄地走近稻田,生怕驚擾了正在抽穗、灌漿的稻子。涼爽而濕潤的風帶著清香撲鼻而來,沁入肺腑。我蹲在田埂上,借著淡淡的月光,看到稻子一株株地,或驕傲地挺著大肚子,幸福地哼著搖籃曲,或昂揚地舉著稻穗,精彩地吐著稻香。忍不住,我輕輕地吻了吻稻穗。望著眼前這蒼茫一片的稻田,我在心中由衷地贊嘆,應該又是一個豐收年吧!
各種各樣的蟲兒充滿激情地演唱著,或大或小,或高或低,或長或短,或粗或細,或清脆亮爽,或婉轉悠揚,或澀滯凝重,或憂郁深沉,在田間,在地里,在樹上,在草叢,在近前,在遠處,或贊頌著夏夜的美麗,或傾訴著心中的愛慕。正是它們各自扮演著各自的角色,演奏著各自的曲調,才有了山村這部宏大、和諧的交響曲,也正是這部交響曲的演奏才使山村的仲夏之夜顯得格外地熱鬧,又格外地寧靜。
我靜靜地坐在路邊,慢慢地閉上眼睛,輕輕地均勻地呼吸,什么也不想,讓每一個感官自然地去捕捉,讓每一個細胞自然地去感受。漸漸地,我感覺到我不再是我自己,而是成了一蔸稻子,一株玉米,一棵辣椒,一架瓜藤,一條蟲子,一只青蛙。
從田埂那邊飄過幾聲狗吠,也將我從自然萬物中變回。我隱隱地感到雙腳有些麻木,輕輕地移動了一下雙腳,卻不料聽到了一聲青蛙的驚叫,緊接著又聽到路邊的水溝里“咕咚”一聲水響,看來剛才有一只青蛙就在我的腳邊,也許就停我的腳上。青蛙的這一叫一跳,讓四周吟唱著的蟲兒們立馬警覺起來,紛紛停止了鳴叫,但這只是短暫的,很快它們又爭先恐后地亮起了嗓子。
田垅里,一束光亮在飄忽著,移動著。那是誰?是在抓青蛙,還是在捉蛇?就不怕驚擾了莊稼,驚嚇了蟲兒?
光亮近了,一個老大爺走了過來。我跟他打了招呼,問他怎么這個時候還在田間轉悠。他邊走過來邊說,現在正是稻子抽穗、灌漿的時節,大意不得,要多照看。我問他怎么這么大歲數了,還要耕種。他嘿嘿一笑說,也沒什么,就是想種,每天不到田地里看一看,轉一轉,就跟少吃了一頓飯似的,心里老不舒服。他看了看我,又用手電照了一下,認出了我,拉著我的手就往路上邊走,說去他家里坐一會,葡萄早熟的可以吃了,甜酸甜酸的,味道還不錯,得摘點回去,又說搭幫扶貧隊在村上推廣葡萄,還免費給大家發苗子,今年的葡萄比去年結得多,估了一下,賣個三四千塊錢應該沒問題。我說天晚了,今天就不去了,下次再來。他看了看我,說那也好,等過些日子,熟透了的葡萄更好吃呢。
車子開動。老人大聲要我下次一定再來。我大聲說會的,一定會的。
下了山,回望山上,我仿佛看到支書還在那里揮手,聽到老人要我再來的聲音還在山間回響。
仲夏夜,美麗的仲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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