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陪母親隨便走走,一不小心闖進了一個龐大的菜園,園里菜花黃,豆花紫,鳥鳴蝶飛,一片蔥蔥綠綠,幾位大媽大伯在栽菜秧,撒菜籽,松土,施肥,拔草,有一搭沒一搭地干著農活。
小城寸土寸金,怎么還有這么大一塊地閑置?走近寒暄,才知這塊地皮有房地產商看好,但沒談妥,一直擱著,這些來城里跟隨兒女生活的莊稼老人正閑得慌,就翻土開荒種菜,每天侍弄一下菜地,活動一下筋骨,讓家人吃上環保蔬菜,日子就蠻好打發了。
心里空空落落的母親一聽來了精神,與大媽大伯拉扯起來,那勁兒像蹭在自家的菜園土里,與屋前院后的三嬸娘五伯娘聊瓜秧子豆種子。看到每位老人種幾畦菜地,還置有糞池,搭了棚子收拾農具、備幾壇菜,母親很是羨慕。其實我們老家就在城郊,她在家里山里地里忙活,父親一走,讓她來縣城跟我們居住,可她過上太閑適的日子反倒憋屈。
栽辣椒秧的大媽說這些蔬菜吃不完,晾曬成干菜或腌制成咸菜,用陶罐壇子儲存起來,孩子們下班只要帶點葷菜回來,路過菜園進棚取點壇子菜,或拔個蘿卜,砍棵萵筍,割蓬韭菜,扯把青蔥,摘捧紅椒,回家佐葷菜,那是葷菜不膩嘴,素菜有油水。先生說:“你們這些老父母是在他鄉,種故鄉。”說得園里六七個老人樂開了花。
母親挽起袖子幫大媽栽起辣椒秧來,農家娃出身的先生也參與。大媽指指園子邊的幾處荒地對母親說,大妹子,看你很里手的,你們離這里又不遠,干脆也來種幾畦,到時菜也吃了,身子骨也活絡了。母親問可行嗎,旁邊的大伯說有啥不行的,荒著也是荒著,農具肥料我們有的都可提供。母親連連說好,高興得像個孩子。
母親說干就干,我們也脫了外衣,擼起袖子,挽起褲腳,從大媽那里借來鋤頭,先翻一塊方桌大的地,大伯建議種韭菜,說韭菜一茬接一茬,一季連一季,一家子有這么一方,四季也吃不完,他地里的韭菜正好分根,可供移栽。我家都愛吃韭菜,一拍即合。我們一鋤一個土坷垃,一邊磕碎,一邊清理雜草,挖出一個個小土窩來,底部放雞糞、火土灰,上鋪一層薄土,再用小鐵鏟從大伯的韭菜地一蔸蔸挑出韭菜,剪葉留根栽下地,澆上水。接下來又翻了一小方地,栽了六分蔥,點了四分蒜。收工時,大媽取了滿滿一碗壇子菜遞給母親,讓我們帶回家去佐菜,母親看著一半紅紅的剁辣椒,一半白白的蘿卜條,直夸大媽腌得好。
母親次日一早就出門了,她沒買種子也沒買秧子,卻帶回了一把空心菜老莖,一把紅薯藤子,一把莧菜根。原來,母親去菜市場遇到了村里的張家媳婦在賣菜,張家媳婦聽說母親在城里種上菜了,就塞了一把有老莖的空心菜和紅薯藤子給母親扦插,還有一把可栽的莧菜根。母親一個勁地說老家的蔬菜好,葉片肥厚,生長快,好打理,關鍵還好吃……她馬不停蹄地去了菜地,有大媽大伯的援助,空心菜、紅薯藤、莧菜妥妥當當弄了半壟,還在周邊插了紫蘇。
往后,母親天天去菜地,栽萵筍、西紅柿、辣椒、茄子、生菜……點豆種瓜搭棚架,一回家,說的全是菜事,如抽葉了,爬藤了,開花了,捉蟲了,掛果了。一個多月過去,我們的餐桌上陸陸續續擺上了母親的空心菜、莧菜、萵筍等。
母親的菜地綠茵茵,青嫩嫩,翠翠紅紅紫紫,摘了長,長了摘,這邊結莢,那邊開花,紅的摘了,紫的長了,綠的割了,黃的肥了。后來,街坊四鄰也吃上了母親的綠色時令蔬菜,住對門的晴姐對母親說,阿姨,您的茄子肉質肥嫩,清蒸就很好吃啊,又不怎么吃油;樓下的李家姥姥說母親的木耳菜滑嫩嫩的,炒肉吃味道鮮美得很;門衛老張喝著魚湯,說有母親的紫蘇與鮮姜一調味,這個湯鮮極了;隔壁的沐沐媽說母親的芋頭燉排骨,燉出的芋頭,粉粉的糯糯的,湯比雞湯還鮮香;樓上的姍姍說母親的黃瓜脆生生水汪汪的,不但爽口,還可敷臉治痘痘……聽著鄰里這些夸獎,母親就像一個地道的菜農聽到又來挑揀蔬菜的老賓主夸她的菜好,心里美美的。菜農一樂,會搭送一把香蔥,或秤桿翹得老高的,母親則是叫住人家,等她去揭壇子蓋,取來一碗白辣椒或半碗米粉茄子、半碗豆豉給人嘗鮮。
看到母親干勁那么足,我倒擔心那塊菜地哪天建房了,母親又會空落落的,就問母親菜地要是沒了呢,母親說我們若不反對就利用陽臺種菜。原來她早就盤算好了。先生立馬表態前陽臺后陽臺任其栽種。
現在,每當來菜地接母親回家時,母親一路話很多,不是說靠籬笆邊的那一蔸南瓜結了6個瓜崽,就是說挨著劉爹的冬瓜躺個了……菜地,是母親伸展拳腳的天地,自從有了這點菜園土,母親就像回到了老家,精氣神又回來了,不像咱們小區那些打牌的老太太,不是腰酸,就是背痛,或腿抽筋。
我知道,在他鄉,種故鄉——這才是母親在這個小縣城的舒坦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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